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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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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賴

宋舟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

腦袋仿佛被千錘百煉過,胃裏跟炸油鍋一樣燒灼翻滾,她感覺自己一定是下地獄了,還是第十八層那種。

年紀輕輕的這就死了?好可惜。

劇痛的腦袋沒空多想,身體本能地蜷縮,手下意識握拳想要去抵住胃部減輕痛苦,卻意外握住了一只手,一只觸感熟悉的大手。

耳邊傳來輕喚:“宋舟?”

宋舟以為自己幻聽,忍著頭痛努力睜開眼睛,卻真的看見了陳孚的臉。

這張臉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憔悴?

她一時忘了痛,瞪大眼睛奇怪地問:“你怎麽了?”

話音未落,額角猛地扯起一陣抽痛,她閉上眼睛抱頭吸氣。

“頭疼是嗎?”

上半身被抱起,溫暖的大手覆在她額前,指尖壓著她的兩邊太陽穴輕輕按揉,溫柔的聲音落下來:“再忍忍,醫生馬上就來。”

這聲音像一股暖流從耳朵湧入,緩緩流向心臟,再跟隨血液流遍全身,冰冷的海水在逐漸退潮,宋舟感覺到自己全身肌膚下的毛孔在密密麻麻一個接一個凸起,她禁不住顫抖,張開雙手緊緊抱住陳孚的腰背。

陳孚將她摟緊,手撫摸她的脊背,柔聲安慰:“沒事。”

胸腔的微顫像細小的波浪透過肌膚安撫宋舟的戰栗,脊背上感受到的溫柔撫摸讓她一瞬間陷入巨大的悲傷,像走失經年的孩子突然找到了母親一般,難以言喻的苦楚如刀刃梗在喉間讓她開不了口,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拼盡全力抱緊陳孚,像抱緊生命中最珍貴的溫暖,像想要把他嵌入自己的骨血或者把自己融入他的,她想要徹徹底底永永遠遠擁有他,想要他只屬於她一個人。

陳孚知道她昨晚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才這樣,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此時此刻宋舟很顯然需要他的擁抱,於是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緊緊回抱住她。

良久,宋舟松了手上的勁,仰頭去看陳孚,陳孚一只手托住她的後腦,另一只手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濕意,目光溫和而關切,他輕聲地問:“胃是不是也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水?”

宋舟定定地看著他,輕輕“嗯”了一聲。

陳孚扭頭伸手到床頭櫃上倒水,宋舟的眼睛一刻不離他的臉。

他眼尾有些耷拉,眼底布滿血絲,眼下烏青,額角的碎發掉下來,遮住了眉尾,下頜一片青澀胡茬,他看起來像是很久沒休息了。

水杯到了嘴邊,宋舟依然一瞬不瞬盯著陳孚的臉,好像一眨眼人就會從她眼前消失一般。

她有些擔心地問:“你這幾天是不是天天都工作到很晚?”

陳孚唇角微勾,把杯沿往宋舟唇邊遞,柔聲道:“沒有。你先喝水。”

宋舟張嘴含住杯沿,眼睛卻始終盯著陳孚,不肯低頭喝水,陳孚眉眼輕彎,把水杯微擡起給她餵水,嘴角含笑道:“我又不走,這麽盯著幹嗎?”

宋舟一口水喝下去,剛準備說話,胃裏油鍋瞬間炸翻,“哇”地一聲撲到床沿吐了起來,陳孚連忙放下水杯,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摟在她腰腹處,他來不及側身,嘔吐物濺了他一褲腳。

昨天飛機上吃的幾口米飯昨晚就已經吐幹凈了,宋舟吐了一陣子也沒吐出什麽來,再喝一口水接著又繼續吐,方才梗住喉間的那把利刃似乎出現了松動,她忽然把昨晚的事情全都想了起來,一下沒忍住開始爆哭。

王濱和醫生護士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幕:宋舟趴向床沿像個孩子一樣嗚哇嗚哇大哭,一邊哭還一邊吐,陳孚坐在旁邊又扶肩膀又撩頭發,又擦眼淚又遞水,慌得手足無措,嘴裏不停地問:“怎麽了,很痛嗎?告訴我是哪裏痛?頭還是胃?你說話……宋舟,你別哭了,你不說話我怎麽知道你哪裏不舒服……你先別哭了好不好?”

從未見過陳孚如此狼狽,王濱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繼續留下為好,但身邊的醫生已經帶著護士大步走進去。

陳孚一看見他們,眼裏瞬間閃出求救的光:“醫生,你快來看看。”

“先把她扶起來。”醫生指揮道。

陳孚把宋舟扶起來,宋舟聽見醫生的聲音,哭聲逐漸放低,但仍然伏在他身上抽泣。

“讓她躺下。”

一場大哭過後,宋舟腦袋空空肚裏空空,整個人處於一種茫然空洞狀態,感覺到陳孚要把自己推開時她下意識抱緊他的腰,臉往他胸口貼住一動不動,鼻子裏不時小聲抽一下,肩膀一抖一抖的,像個委屈的小可憐。

從來沒被人這麽黏過的陳孚一下僵住了,尤其還當著醫生、護士和……自己助理的面。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耳根在發熱,極其不自然地擡眼掃了圈房裏的人,掃到王濱慌張躲避自己視線時,整個耳朵都開始燒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眼睛鼻子和臉頰都哭紅了的宋舟,心中軟得跟化開的蜜糖一樣,壓根沒法再把她放下。

於是只好問醫生:“就這樣可以嗎?”

醫生眼裏閃過一絲無奈,轉到能看見宋舟臉的那一面,護士跟在他身後,沒忍住掩嘴偷笑。

簡單的問診過後,醫生判斷宋舟主要是醉酒後遺癥以及喝酒引發的胃炎,昨晚已經掛了幾瓶藥水,這會他只簡單開了些藥就帶著護士離開了,王濱很知趣地帶上門到外面休息區等候。

很快護士送了藥來,宋舟吃了藥,沒一會就趴在陳孚懷裏睡著了。

陳孚硬挺著脊背讓她靠著,胸前感受著她均勻平穩的呼吸,心裏生出一股奇特的感覺。

一種親切、親密、輕盈而溫暖的感覺。

他們早已有過無數次肌膚之親,所以這種感覺不是因為身體接觸,他閉上眼睛細細體味,明白了這大概是因為心靈依賴。

這是宋舟第一次對他表現出強烈的依賴,以一種極其柔軟的方式,是他以前不曾在她身上見過的,也是他自己從未體驗過的。

以往的戀愛他一貫主張彼此獨立,對於撒嬌黏人哭鬧這種事情全無耐心,他以往的戀愛對象都沒有這些習慣。

宋舟也沒有,她不僅沒有這些習慣,她甚至連正常戀愛關系中對男朋友的正常依賴和需要都沒有,被欺負跟人打架都不會想到他,直接自己莽上。

陳孚有時候其實覺得挺失落的,甚至還有些郁悶,尤其昨天宋舟一個人躲起來玩失蹤把自己喝醉成那樣,他整個心臟都要不好了——打個電話他就能出現的事情,她卻非得自己一個人躲起來。

可是就在剛才,他所有的氣都被放光了,心裏只剩下疼惜和憐愛。

終於讓他確定,她還是有需要他依賴他的時刻,他感覺自己離把這個慣犯逃兵捉住又近了一步。

想到這裏,他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的“樹袋熊”,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浸過顏色似乎更深,襯得臉頰皮膚更顯白皙,眼角還掛著濕意,他輕輕用指腹拭去,忍不住在宋舟額角、頭頂發間親了又親。

他把身體慢慢往後挪讓脊背靠在床頭靠枕上,給宋舟調整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一點,隨後自己仰靠著閉眼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孚被幾下敲門聲吵醒。

他低頭看一眼懷裏的宋舟,睡得很沈,他情不自禁唇角上揚。

馬驍昀和蘇雯推門進來便看見病床上一對親昵摟抱的男女,男人一臉癡笑地看著懷裏熟睡的女人,溫馨畫面持續不過兩秒,男人臉上的笑扭曲成痛苦,他輕輕動了動脖子、脊背和腿,很顯然僵硬的身體正在經歷萬蟻啃嚙的僵麻痛楚。

但他依然沒有把女人放下。

馬驍昀嘴巴張成了個標準的“O”型,一臉“我特麽……這就是陷入戀愛中的男人?”的表情。

他走過去,半天才重新找回表情管理權,指了指病床:“這床是不能睡嗎?”

好歹也是他家的高端私人醫院他親自打過招呼的VIP病房。

陳孚身體的麻意還未消退,他忍了忍,吐出兩個字:“不是。”

馬驍昀抓了抓頭發,“那是為什麽?”

陳孚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留給他一個自己體會的表情。

蘇雯在門口站了一會,等自己的尷尬勁兒差不多消了才走進去。

她把手裏的鮮花放到另一邊床頭櫃上,看一眼陳孚又立刻轉移視線看向他懷裏的女人,想了想,提醒道:“這樣她應該也睡不好吧?”

話音未落,熟睡中的宋舟無意識往陳孚身上扒拉了一下,似乎是不滿他剛才的動靜。

陳孚頓時像被點中穴位一般定住,連呼吸都放輕了,低頭看她好一會見她沒有要醒的意思,這才輕輕吐一口氣,擡頭對蘇雯道:“不影響,她喜歡。”

蘇雯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求救般看向馬驍昀,馬驍昀把手裏的果籃放下,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問:“你要一直這麽抱著嗎?沒必要吧。”

陳孚忽地皺了眉頭,低聲斥他:“你小點聲。”

馬驍昀頓時無語,消化片刻,出言嘲諷:“你特麽這到底是女朋友還是女兒?”

陳孚懟他:“關你屁事。”

馬驍昀笑了:“關我屁事你昨晚火急火燎打我電話幹嘛?”

陳孚這會心情好得很,慢條斯理道:“我這還不是為了照顧一下老同學家裏的生意。”

馬驍昀嘴巴再次變成標準“O”型,幸好他不戴眼鏡,否則眼鏡片早已跌碎,他頓了片刻,出言反擊:“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

“嗯,你這不是來了?”陳孚下巴擡了擡,指向他剛放下的果籃,目光挑釁。

馬驍昀站起來,作憤憤狀:“我這是給小學妹的,你最好一個指頭都不要碰。”

“那你快拿走,因為這裏沒有什麽小學妹,只有你、嫂、子。”嫂子兩個字的發音格外加重。

蘇雯看這兩人又要開始打口水仗,連忙打岔,對馬驍昀道:“我們該走了,待久了影響病人休息。”

馬驍昀知道蘇雯犯尷尬,正好他自己也覺得陳孚一身戀愛酸臭味沒眼看,於是起身準備走,陳孚哎地一聲叫住他,“回頭請你吃飯。”

“算你還有良心。”

兩人走出病房,馬驍昀想到了什麽,拿出手機轉身推門哢哢哢一頓狂拍,陳孚正低頭在親宋舟額頭,全程從癡漢臉到震驚臉再到羞憤臉一瞬不落全被馬驍昀拍進了手機裏。

陳孚坐起身想去追人奪回手機,懷裏宋舟“嚶”地一聲再度點中他的穴位,馬驍昀張嘴大笑卻不出聲,得意地沖他揚了揚手機,關門離去。

“陳孚,你也有今天!”馬驍昀滿意地翻看照片,一張不漏全部甩到他們幾個人的好友群裏,群裏頓時炸開鍋。

蘇雯目睹這一切覺得又好笑又懷念,很多年前他們這幾個人就喜歡互懟互黑,吵起來跟真的似的,轉臉又笑成一團。

這兩天她時常感覺好像一切都沒變,昨天聚會也好,剛才這兩人鬥嘴也好,除了她和陳孚的關系,其餘一切都沒變。

但很快她又清楚地意識到,陳孚變了。

陳孚以前絕對不可能這麽任人黏著,更不可能在他的好友面前做出除牽手以外更親密的舉動,像今天這樣被拍照群嘲,她根本沒法想象。

馬驍昀清楚陳孚和蘇雯戀愛始末,這會見蘇雯默不吭聲他就是想吐槽也不好跟她說。

路過休息區的時候他看見王濱在那坐著打瞌睡,立刻找到了吐槽對象,他走過去拍醒王濱:“你老板沒救了。”

王濱懵頭懵腦這麽一聽,忙不疊點頭,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是,我也覺得。”

說完猛然醒神,立馬又搖頭,“沒有,我沒這麽覺得。”

馬驍昀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會跟他說的。你也是辛苦了,跟著這麽個神經病老板。”

王濱覺得有必要給自己老板挽個尊,便解釋道:“沒有沒有,他只是有一點點戀愛腦而已,很正常。”

馬驍昀一聽,頓時笑得更大聲了。

陳孚長出了戀愛腦,還真是活久了什麽都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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